我对他以气候挤兑我的家乡，几欲辩解，但还是忍住了，我想用事实说话。于是……
我是一个纯种“九头鸟”。17岁就离开武汉去外地求学。50年代中期和80年代后期，因采访任务两次回到我梦魂萦绕的故土——湖北武汉。俗话说“两座山碰不到一起，两个人却可以奇遇”。两次回武汉的同伴都是同一位画家，他祖籍广东，却从小到大生活在北方；此公对武汉印象不佳：50年代那次，正赶上三伏天，一下火车便说：“四大火炉，名不虚传，把白薯放在马路上都能烤熟！”80年代这次，正赶上三九天，又说室内外都可以冻冰棍儿不用冰箱。
我对他以气候挤兑我的家乡，几欲辩解，但还是忍住了，我想用事实说话。于是，我们在采访之余悠然闲逛。我的这位同伴是个美食家，我先领他吃了武昌鱼，还有老通城的豆皮；晚上看了汉剧；次日是周末，我们漫游了新修复的黄鹤楼，又到长江大桥上散步。不料他一次比一次画兴大发，不断写生。有时他见我等得不耐烦，只好用照相机来代替画笔。后来当我们从沙市游到大小三峡，画家这才惊叹说：“我服了！怨不得出九头鸟！比大鹏鸟厉害！”回来之后，又逛了珞珈山，瞻仰了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纪念馆。我们再一次漫步在长江大桥上，他不由得不说：“老弟，做一名九头鸟确实值得自豪！”
好，现在该我发言了：“老兄，你知道当年毛主席走遍全国，作为一个大诗人，他最喜爱去的，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哪儿？”
画家无可奈何地说：“呃……我想是武汉。确实，长江之险峻在三峡。李白不到三峡，不到黄鹤楼，绝对不可能迸发出那么豪放奔腾的诗篇；长江之壮阔，她的伟大本色，可以说集中国山川壮美之锦绣者，我觉得在武汉，九省通衢，江汉重镇，难怪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；今天她更具有天然的开放气魄！充分反映了楚文化的浪漫主义的博大创新精神！”
我说：“秭归的屈原，三国的赤壁，东坡的赤壁赋，公安的三袁，武昌的谭鑫培，浠水的闻一多，潜江的曹禺，最早翻译《资本论》黄冈的王亚南（陈景润就是他发现的），竹山的施洋……”
“林彪不也是贵省黄冈人么？”
“对，我不隐讳他也是我的同乡。可以开除他的党籍，却没法开除他湖北省省籍；晚年他堕落成阴谋家，但他确实是一个杰出的军事家。您祖籍广东，出了孙中山、康有为、梁启超、黄遵宪、冼星海、马思聪……您先别高兴！贵省番禹不还出过一个汪精卫么？下游南京乃虎踞龙盘人杰地灵之胜地，不也出过秦桧么？任何人都以自己故乡的光荣传统而骄傲。中华文化的载体———各种人物，毕竟是以大批优秀分子为代表的。辛亥革命第一枪在武昌响起。60多年前中共第一次代表大会就有董必武；还有在武汉大学任过校长的李达，他是最早对“大跃进”的狂热敢于直谏的学者。“二七”大罢工就发生在武汉。您看，珞珈山，成了中国人才的摇篮。而红安等地则是中共将军的故乡。出生在河北的将军就有王树声、徐海东、许世友、刘震、陈再道……
“再说气温，如果不是平均在16—18摄氏度，也不会有这么多稻麦、棉、茶，不会有神龙架的原始森林和珍稀动物！老兄，您甭看夏季天热，那时上万人横渡长江，对畅游者来说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呀！在中国体育史上，也是举世罕见的壮举！两岸景色与大浪滔滔共同奏出历史与现实、时间与空间、画意与诗情、人类与自然的最伟大最雄浑的交响乐章！昨天，你在黄鹤楼上拍了两卷照片，我看也难以摄尽湖北大地武汉三镇雄奇壮美的魂魄。我觉得，这里的每个瞬间都是一幅幻象与实体交织的长江万里图；每一个画面，又是一组组一曲曲流动而感人的诗歌！抚今追昔，我为酷爱自由崇尚创造的湖北人而自豪，今天武汉人的开拓精神，比起沿海也毫无愧色。我相信，在奔向21世纪的长跑中，会让各兄弟省市震惊羡慕。”
“九头鸟的智商不是按加法可以计算的。”
1998年8月中旬，我又与这位画家不期而遇，他劈头就对我说：“武汉遭遇特大洪水，我准备把我的画拿出来义卖。现在，我明白了：为什么举国上下的目光都关注着武汉，解放军为什么用生命来保卫武汉。国之瑰宝啊！武汉让全世界震惊：中国人是不可战胜的！军民抗洪的场面真是惊天地，泣鬼神啊！”
“你可以创作一幅大型油画：英雄交响诗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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